冰。
站在这殿内,方才明白何为庙堂之危,只觉自己渺小如蚍蜉一般,难怪强悍如姜偃也要惧怕。
他低眉垂首,双手合拢在一起不敢稍动,却控制不住全身寒战。
便在此时,影影幢幢的群臣之前,一个字传来。
“跪。”
远近莫辩,仿佛仅是淡然的耳语。
这耳语却穿透了广阔殿堂的每个柱廊,余音所过之处,鲲鹏敛翼,冰解云散。
眨眼间满室浓黑便如同淬过了夜色的江水,乍然龟裂,中流消融。
便在这浩荡而开的凌汛之间,禾川恍若见到火。
暗火独明,残夜中出。
见之不能避,望而不可及。
丹陛上铺就暗夜流火般的绛红袍角,边缘以极细银线缀着辰宿云图,仿若漫天星斗也坠落在这火中熔却了。
再向上,便是一只手。苍白修长,骨节分明的指掌间握着一柄古木手杖,缎子般流光溢彩的长发直垂到侧坐的膝头,逶迤在那手杖周围。
他另一只手托着棱角分明的下颌,剑眉星目,可半面脸都隐在阴影中。他脑后露出些沉铁发冠,在殿堂顶部洒下的疏落光线里泛着寒光。
禾川小心翼翼地抬头打量,不禁在心里想,这人比姜偃要美,比他见过的人都要美,或者说,这般样貌根本不该是“人”,而是神才会有的。
禾川不敢再看。他模模糊糊想着,这一定便是姜偃口中最为深不可测的那位“大司命”,大启第三十六代司命上神——少淑尤。
少淑尤平静地坐在尚是个孩子的帝君侧位,自那一字后便不曾发声。可这静默中却蕴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力量,令堂上诸公战战兢兢,如被火灼。
这渊中之火自他手上来,自他瞳中来,然而他却未动上一动,便如支撑着天地寰宇的柱石般居于王佐之位,又如高高在上的神祗俯视四围。
只他凝视所到之处,便能焚冰断海、平复渊流,众臣面上容色开化了,隐匿在空白之下的人心鬼蜮也无所遁形。
朝臣连袂跪拜,竟不知是在跪君、抑或祀神。
“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!”
禾川自众臣颂赞之中清醒过来,只觉刚刚仅过了一瞬,却已如同经年。
“兴。”
又是清冷的一句响起,禾川方敢随之起身,眼角余光瞥到了大司命覆于绛色朝服之下的侧位。
那式样与天子王位迥然不同,甚至不及姜氏王座华丽于万一。
座椅古朴厚重,像是看不出品类的巨木根系支撑,枝干突出而成了一面凭几,近乎遮住他半个身子,更为大司命增添了几分神秘难测。
红袍加覆,便如火下余烬。
而大司命坐于那灰烬之上,像是原本就涅槃其间。
小天子显然是初次上朝,紧张到不断揪着衣袖,待到众人起身之后,似乎才想起眼前应是个何种章程,怯怯地看向旁侧坐着的大司命,似是询问之意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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